慎兒躺回到床上，道：“我當時在外院，哪裏能知道？只聽有個仙童說，公主和青葙子神君正要拜堂，東苑突然有什麽動靜，挺大的，發生了啥事我也不清楚。這時，有幾個仙童跑來，把我們這些小角色帶走。正巧，你猜我看見了誰？”

阮知秋睜大了眼：“鳳君？”

“哪能呢。”慎兒一拍手，眉飛色舞，“那時我剛要出外殿，半空中突然跳下一個神仙，哎呀好生俊朗。那衣服料子，不知道是用什麽做成的，連條縫都找不到。人品容貌也是，嘖嘖，比畫上畫的還好看。”

阮知秋道：“不過是個神仙，你在山上做了那麽久活，難道沒見過？”

慎兒臉一紅：“見是見過，只是這神仙也太漂亮了些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。”

呃，好吧，愛美之心人皆有，看美男也不例外。慎兒滔滔不絕說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，把那神仙從頭到腳描述一遍，用盡天下所有華麗的辭藻。阮知秋聽得，幾要沈沈睡去。

“阮知秋，你別睡啊。”慎兒叫她，“你猜這神仙是誰？”

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：“總不會是天君吧？”鳳族鎮守南方，位高權重。但是公主成婚，派個兒子來就行了，總不能天君親自到場吧。

等等？

阮知秋突然想到什麽，一身的瞌睡蟲頓時飛到九霄雲外，正聽到慎兒說：“聽說，他就是天君的兒子雲澤。”

果真是他。阮知秋想起施法定住自己的那個喝悶酒的神仙，駕雲而去，迅捷之極，原來大有來頭。她問：“他也朝東苑去了？那東苑出了啥事？”

慎兒嘆氣：“我們這些凡人哪裏知道？”

阮知秋暗暗松了一口氣。既然到現在都沒什麽情況，說明當時的事並未發覺。她道：“那個公主，不是神仙嗎？那你為什麽說，她的身體很差呢？”

慎兒自幼在岐鳴山做活，知道的事也多，偶爾喜歡賣弄幾分。她笑道：“神仙的身體再差，也比咱們凡人好啊。我聽管事說，差不多兩萬年前，天界與魔界打了一場仗，前任鳳君跟隨天君參戰，已經懷孕的鳳後也一同去了。鳳君被妖魔圍攻戰死，鳳後在戰場涅槃，繼任鳳君之位。可是剛生下的公主不知怎麽，失蹤了。”

原來鳳凰一族的首領，無論雌雄，只要歷經了涅槃，皆可擔任。阮知秋不覺轉過頭去，聽得甚是入迷。她問：“既然是失蹤，怎麽又找到了？”

“要不怎麽說鳳凰族是天生的神靈呢。”慎兒道：“萬餘年後，不知發生了什麽，公主成了天庭裏的一個小仙子，鳳君又把她找回來了。還經歷了一些什麽考驗修煉來著，反正最後天君也應了鳳君的請求，封公主當了神女。”

阮知秋聽罷，沒有做聲，只低頭沈思。慎兒問她：“平日也沒見你多關心這方面的事，今兒個是怎麽了？”

她嘿嘿一笑，往窗外看了一眼：“這些事聽著比話本還好聽。要是日後不在岐鳴山了，也有個談資。”

“你要走？”慎兒微訝，“別啊，在岐鳴山做活多好，工錢高，又不累。再說了，你走了，誰來伺弄梧桐？別看胖管事平日挑剔，連他都說，自打你來了梧桐林，樹都比以往精神多了。你是用了什麽仙法嗎？”

窗外夜色沈沈，雨聲淅瀝，柳枝在窗紙上映下長長短短的黑影。這樣的景色，曾經多次見過。那時，她總以為太過平常，沒甚稀奇。哪知，自從年前一別，世上再也見不到相同的景色。阮知秋聽見自己的聲音，淡淡地，仿若從極遠的地方飄來：“哪有這麽神奇，用心點便是。”

聽慎兒的呼吸聲漸漸平穩，阮知秋從枕頭下摸出一條紫灰色的綢帶，指尖輕輕撫著。這綢帶長約一尺半，不知用什麽絲線織成，柔軟光滑，亂成一團也不見皺褶。不知是誰，在上面繪就了一串桐花，白白紫紫，鮮活欲滴，如剛從梧桐樹摘下再貼上的一般。這是她與過去，唯一的聯系與見證，也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動力。

一夜無眠，次日起床時，慎兒家來了信，說她母親病危，要她趕緊回去。本該慎兒負責挖新鮮竹筍的事便落在阮知秋肩上。阮知秋無法，只有帶著竹籃，趕去竹林。

與梧桐林不同，阮知秋一踏入竹林，頓覺涼風習習，心裏寧靜萬分。千百根翠竹高聳入雲，竹葉隨風婆娑。平日裏遇著煩心事時，阮知秋也常常獨自一人來到這裏，嗅著淡淡竹葉清香，心情便漸漸好了起來。她只顧低頭尋找破土新筍，一不留神撞到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。

“你在躲我？”

竹籃從阮知秋手裏滾脫，剛采的新筍散落一地。青葙子的聲音清越柔和，響在阮知秋耳畔，不啻炸雷一般。她楞了片刻，當即退了兩步，跪在泥地上：“青葙子大人。”

阮知秋的頭很痛，天知道這位神仙幹嘛一直纏著她？她千裏迢迢來岐鳴山，又不是和鳳凰公主搶男人的。她的願望，很大，很艱巨，連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實現。

青葙子站在阮知秋面前，她只看得見他淺青色長袍底端，繡著精致的花紋。衣擺微動，像極了阮知秋現下的心境。

“你，起來。”青葙子不等阮知秋拒絕，擡手將她拉起。阮知秋不好不動，只得稍微拉開少許距離，故作怯生生地開口：“大人叫小的來，是……有事？”

“嗯，”青葙子定定地看她，從袖中摸出一物，放在阮知秋掌中，“送你。”

這……是要定情？阮知秋低頭一看，發現是一架精巧別致的七弦琴，只是非常小，只有掌心大小。 她睜大眼，慌忙不疊推辭：“大人，這東西太貴重，小的不敢要。”

天吶，要是被人知道了鳳凰公主的夫君私下送東西給自己，絕對是要被打死的。阮知秋頓時想哭，青葙子大人跟自己是多大仇多大怨，要如此害她？

青葙子根本沒有顧得上安慰阮知秋受傷的小心靈，他道：“這琴是難得的法寶，可護你平安。念了咒語，還可變作普通瑤琴大小，亦是上好的武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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